早起无事，寒假末期。煮水泡茶，随手翻阅关于兰溪的诗集，刚好看到元人张可久的散曲《人月圆·子昂学士小景》：
西风曾放兰溪棹，月冷玉壶秋。
粼粼浅水，丝丝老柳，点点盟鸥。
翰林新画，云山古色，老我清愁。
淡烟浑似，三高祠下，七里滩头。
张可久（约年～约年），字小山，又名伯远、仲远，字可久，号小山，庆元道（今浙江宁波鄞州区）人，元朝著名散曲家、剧作家，与张养浩合称“二张”。现存小令余首，数量居元曲之冠。
此曲是张可久看了子昂的山水小画之后写的。子昂即赵孟頫，人尽皆知的元代诗书画大家，他的父亲赵与訔“本出兰溪房"（即兰溪人），少年时随侍兄长殿撰赵与譍在湖州当差，被宋孝宗亲侄赵师垂的儿媳郑氏相中收为继子，改称湖州人。子昂出生在湖州，自称是吴兴赵孟頫，但从各种资料可知，当时很多人都知道子昂的原籍是婺州兰溪。张可久的这曲《子昂学士小景》正是其中重要文献之一，开篇第一句就明确这幅画作的内容是子昂的故乡兰溪：
西风曾放兰溪棹，月冷玉壶秋。
粼粼浅水，丝丝老柳，点点盟鸥。
当年张可久曾经放舟兰江之上，西风中月色冷冷，玉壶山的秋色是如此的可爱。玉壶指金华山，最高峰为玉壶峰，现在一般称为大盘尖。从小船上向东张望，就可看见巍峨的北山犹如一道连绵不绝的画屏，追随着潺潺兰溪。秋冬季节，兰江的水位是很低的，浅水粼粼。岸边老柳树丝丝垂挂，江面上水鸟点点。这既是张可久记忆中的兰江美景，也是眼前子昂画作中的实景。刚好昨天文友张绍芳邀我一同坐船去兰建交界处的将*岩，听老船工讲起以前富春江大坝未造之前，江水水位在秋冬之际很低，到处都是浅滩。我们在船行途中也见到了江中水面上成群的野鸭以及栖在岸边树丛上的白鹭。船行破浪，水面上的野鸭群嘎嘎拍翅贴水起飞，回想起来，这大概就是张可久曲中所写、子昂所画的故乡兰溪小景吧！
翰林新画，云山古色，老我清愁。
淡烟浑似，三高祠下，七里滩头。
赵孟頫一生极受元廷的优待。开始赵孟頫只愿意做外放官员，至大三年（年），朝廷召赵孟頫回京师，授翰林侍读学士、知制诰、同修国史。延祐元年（年）十二月，升任集贤侍讲学士、资德大夫。延祐三年（年）七月，拜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用一品例，推恩三代。所以这里张可久称赵孟頫为翰林。自古以来，兰溪最显著的城市标志就是“三江汇合、二山对峙、三岛浮江“。其中一山就是城郊的大云山。结合曲中“三高祠”、“七里滩”等具体景点，此处“云山”或许就是实指，而不仅仅泛指云雾之山。兰溪云山下的风景，就好比那吴江三高祠，又如同那严子陵钓台七里滩。
“三高祠”，在吴江市垂虹桥南，为范蟁、张翰、陆龟蒙所建。至于七里滩，作者更是熟悉。张可久一生多为下级官吏，曾为桐庐典史，现在桐庐桐君山的石壁上还刻有当年他开凿桐君山石路的记事碑。桐庐上游的严子陵钓台，张可久也是多次游历，如《过钓台》：
穷通异乡，故人别后，短棹沧浪。
相寻下榻云霄上，旧日疏狂。
魂梦远不知汉光，脚头睡只记刘郎。
山无恙，归耕富阳，千古占桐江。
张可久也逆流而上，到过金华山，如《金华山看瀑泉》：
碧桃花流出人间，一派冰泉，飞下仙山。
银阙峨峨，琼田漠漠，玉珮珊珊。
朝素月鸾鹤夜阑，拱香云龙虎秋坛。
人倚高寒，字字珠玑，点点琅玕。
无独有偶，赵孟頫的这幅故乡景色图，同时期的另一个诗人陆文圭大概也看过，给我们留下了一首《题子昂学士小景》：
萧萧落木坏无枝，冉冉细竹爱风僛。
疑非松雪斋中画，似是唐人野望诗。
陆文圭（~），元朝文学家，字子方，号墙东，江阴（今属江苏）人。博通经史百家，兼及天文、地理、律历、医药、算术之学。诗中陆文圭对画作的描述是“似是唐人野望诗”。
野望是古人诗中的一个广泛话题，而唐代诗人里面最有名的野望诗，莫过于王绩的《野望》: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至此，我们大致可以想像出整幅画的内容是一片江南平远山水的秋色。远山横卧在淡淡的水雾之中，十分宁静幽远，中间水光渺渺，近处小坡平地，参差不齐的树木，冉冉的细竹丛生，笔法疏松秀逸，墨色清润，意境清旷苍秀，令人陶醉。遗憾的是，从公开的资料中，我们暂时无法找到这样一幅有张可久题跋的赵孟頫传世画传，最为接近的是同为描摹秋色的《秋林远岫》。但此画也是残卷，只能一边品着此画，一边吟唱张可久的曲子，脑补一下缺失的画面，才能让我们感受到伟大赵学士子昂对故乡的一片深情，这也正是张可久这首曲子的曲牌名所蕴含的深意——人月圆。子昂生前由于种种不得己的苦衷，不能常常回老家看看，只能借诗画寄情，梦回故里。
近千载之后，子昂可以归来了！兰江依旧清婉，山城依旧古色，子昂的父辈手迹依旧酣眠在横山脚下，祖辈慈祥的石画像依旧在等候着这位远游了太久的才子……
文字：吴宽宏
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张绍芳
审核：蔡予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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